作者: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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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順從地對一山哥叫一聲“哥哥──抱──!”的時候,一山哥自然是樂不可支,他就喜歡我變成嬰兒與他玩耍。他興致勃勃地問:“環兒裹脚還痛麽?”


    我回答道:“祇要哥常來看我,我就不痛。哥就是醫治奴家疼痛的藥。”


    一山哥道:“那我就盡量爭取每天來看環兒,每一天都不讓環兒痛。”


    我回答道:“那當然好,不過,哥哥如有重要事,也要顧全大局,不要為一個小女子耽誤了正事。環兒就算痛一點也沒什么關系的。”


    一山哥歡喜道:“環兒能這樣識大體自然是好的。不過,哥也會記着環兒在每天為我受罪,哥有時間就會來看你的。”


    一山哥又問:“昨天給你拿來的‘頂蹠器’試了沒有?”


    我答道:“今天上午試過了,很見效的,原來外脚巴骨一動不能動的,現在已經能上下活動三十度了。我打算試着每天逐步加力,估計最多一星期,就能把外脚巴骨折到脚底下了,就開始見小脚的形了。不過彼時還不能揑,因為那時關節剛剛脫位,一定會劇痛難當,還望哥哥憐惜。”


    一山哥道:“哥一定會遵重環兒的意愿,到時祇看不揑,好吧!”


    一山哥又和我溫存了一會兒,告別回去了。


    一山哥走後,我馬上喚梁嫂、周嫂給我“上刑”,這次把外脚巴骨又擠下去三十度,這樣,外脚巴骨和足底平面成一百二十度角了,比光用脚帶纏快多了!可是,疼痛也加劇了,而且是持續性的。那是韌帶和肌肉被拉傷後的反應。拉傷不能很快癒合,疼痛也就不能停止。我注定了要被這種疼痛折磨下去。不知什么時候是個盡頭。


    晚上,我再讓她們給我“上刑”一次,這次不再加碼了,祇是鞏固下午的成果。如果再加碼,我會痛得受不了。現在的疼痛已經使我難於入睡了。


    可第二天,一山哥來電話告訴我,他有急事去香港,約需兩個星期才能返回,這樣,我祇有“孤軍奮戰”,獨自努力了。


    又經過三天的努力,我把外脚巴骨推到了與足底平面成六十度角的程度。這已經到了“頂蹠器”工作的極限了。以後就需要我用自己的脚來踩踏自己的外脚巴骨了。可是,雙脚的疼痛也因外脚巴骨越來越嚴重的脫位而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如果是在以前,把脚帶鬆開還能讓疼痛緩解一會兒,可是現在,把脚帶鬆開後依然不能使疼痛緩解,讓我受着進退兩難的折磨。


    到了深夜,我痛得碾轉反側睡不着,就開始拷問自己的靈魂:我前生做了什么孽,讓我今生受這樣大的折磨?莫非我的前生是潘金蓮、李瓶兒,或是潘巧雲一類的淫婦?我想我不是。因為我生來膽小,祇知道安份地依戀自己的丈夫,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人沒有插進來的機會。所以我犯不了“淫”罪。那麽,我是不是被屈打成招的竇娥?在陽世,由於昏官斷獄,使我陷入冤獄不能自拔,莫非到了陰間,判官閻王老爺還要“維持原判”,讓我返回陽世再受一回活罪?我想陰間不可能那么黑暗,我不可能是冤屈的竇娥。那么,我犯了什麽罪呢?我把我做過的事想了個遍,唯一讓我慚愧的,就是我戀慕李家的富貴,貪圖享受,想千方面計嫁到李家來。用流行的話來說,就是“傍大款”,那些心懷嫉妒的惡婆娘們就會這樣罵:“一個山野村姑,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憑什麽一步登天、要啥有啥?這不?報應來了!就受着點吧!像這樣的小賤人就該跳火坑!”這是我的同學吳麗娟表姐的一個同事嫁給大款後纏足時受到過的奚落(真是怪了,莫非有錢人都喜歡小脚女人?)。我想,我在她們眼中也好不到哪裡去,也會是一個“小賤人”。我想我還是懺悔吧,我出身微賤,憑空得到了李家那麽多好處,這是我的非份之想,非份之得。就憑這個,我也該經歷三災八難,修修正果。這些磨難,我就認了吧。


    第六天上午,我把脚帶纏緊,外脚巴骨已經被拉到與足底平面成三十度角的地步了,雙足的劇痛,使我的脚尖不敢着地,祇用脚後跟支撐着,一小步一小步艱難地前行。這時的我,真成了小脚老太太了!這種全用脚後行走的步態,是我最不齒的。我說過,這樣行走的,就是不要好,就該打!可現在該打的,竟然是我!


    雖說該打,我也要為自己辯護幾句:我實在是痛得厲害,要容我有個適應過程,等痛得緩解了一些,我就會用脚尖着地,走出個人樣來。


    我讓梁嫂和周嫂把我架到後院,我開始試着用脚掌着地,可雙脚這麽一踩,祇聽得咯吱一聲,兩脚像是被踩斷一樣的鉆心地痛,我雙脚的外脚巴骨完全脫位了!我不敢邁步,兩手用力搭着梁嫂、周嫂的肩膀,讓雙脚受的力減輕些。站了一會兒,感覺實在支撐不住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實在是沒有一點氣力了!就坐在地上休息。


    我本來想等兩脚疼痛減輕一些就站起來走幾步,可是歇了一會兒,疼痛却有增無減。這時的情形是:裹也疼,不裹更疼。只有被迫裹緊些,才能稍稍減輕些許疼痛。由於我用我的兩脚加上我全身的重量踩踏,我雙脚的外脚巴骨一定都貼到脚底了,可脚帶却沒有跟着裹緊,肯定是脚帶鬆了!所以我馬上把一隻脚的脚帶解開一看,果然外脚巴骨已經貼到了足底,脚帶自然是鬆鬆的。我馬上把脚帶裹緊。接着再把另一隻脚也裹緊,這樣過了一會兒,果然好一些。從此,我再也離不開裹脚布了,我成了真正的小脚女人了!因為不緊裹,我就會痛得寸步難行。裹緊了,才能勉強走幾步。


    我扶着梁嫂、周嫂,硬強站了起來,我盡量試着用全脚着地,這次勉強可以站住了,可仍然痛得我邁不開步,就這麽站一會吧,這樣也能把外脚巴骨踩實一些。這時的我,真像一個犯了大罪的重犯,剛剛受了刑,連站都站不起來,一步一步地在痛苦中掙扎。


    我讓梁嫂、周嫂把我架回到我的房間,我現在急於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讓疼痛減輕些。我想起了以前用的纏足止痛洗劑,當時我準備了三副,用了一副,還有兩副放在桌子的抽屜裡。我忙讓梁嫂把藥找出來,梁嫂把藥煎好後,放在洗脚盆裡端過來。我看盆裡水少,就讓她們再往裡加了些溫水。然後不解脚帶,把脚連脚帶一起放到盆裡,慢慢浸泡。我還嫌藥力不夠,就讓梁嫂把另一副藥也煎好放倒在盆裡,藥湯涼了就再加溫再用。這樣,約摸過了一小時,疼痛真的減輕了些。


    我把脚從盆裡拿出來,解去浸濕的脚帶,把脚擦乾,又換上新脚帶。雖然依舊疼痛,但已不像起初那樣難忍,兩脚顯得輕鬆多了。我又讓她們二人架我去後院練習行走。這時我已經能夠站穩一些,也能扶着她們堅持走幾步了。可沒走上十分鐘我就受不住了,祇得又回來休息,再用藥液泡脚。這樣一上午往返折騰了兩回,我實在又痛又累,走不動了,就躺在床上休息。


    到了下午,又繼續上午的過程,晚上則是洗脚和按摩。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忍受疼痛的折磨,不知何日是盡頭。事實上,自從裹倒外脚巴骨後,我已經無法不纏足了,我已經深深陷入了纏足的怪圈:纏了足固然很痛,可去了脚帶不纏,疼痛反而更加劇烈。這就逼得我不得不纏,而且還得緊纏。


    到了我纏足的第四周,也就是使用“頂蹠器”後三周,我才能勉強站立和跌跌撞撞地行走了。這種跌跌撞撞的步態,的確和嬰兒的幼稚步态有些相似。奇怪的是,它得竟然得到了男人的贊許和鼓勵。真是匪夷所思。實際上,它代表了男人的一種心態,希望女人永遠像嬰兒一樣地走路和說話、永遠天真幼稚和懵然無知,永遠像嬰兒一樣地依賴他,這樣,男人的大男子主主義就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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