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萍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踢毽子竟然练出了花样儿。那次我正在屋子里练踢毽子,一个毽子踢远了,我要够不着了,连
忙伸出腿去挺直了脚面,去接毽子,毽子落下来不偏不斜,真好落在了我的脚尖上。竟然没有掉下去。我看着脚尖上
的毽子呆住了。小红鞋尖上顶着一个黄色的鸡毛毽子,几根鸡毛颤颤巍巍的轻轻颤动着,真叫好看。原来踢毽子不只
是一下一下的踢上踢下,还可以这样玩啊!从此开始,我就特意的去练用脚尖接毽子,让毽子停在我的脚尖上,不掉
下来。可是不知是怎么的,我竟然再也做不到了。毽子踢得不是远了就是近了,接不到,就是接到了,在脚尖上也根
本呆不住,往下滑落,可把我给气坏了。
我的脚确实是太小了,脚尖就更小了,又细又尖,就像把做鞋的锥子。毽子在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能够呆得住呢?要
说呆不住那也不对,第一次的时候怎么就呆住了呢?看起来那次是“瞎猫碰上了个死耗子”,可是这也可以证明,毽
子是可以在脚尖上呆住的呀!想到这里我的倔强劲儿就上来了,凡是我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中午我好歹扒拉了一口饭就回到了屋子里,忙着去练踢毽子了。婶子和奶奶都很奇怪,奶奶问妈妈:
“凤仙这丫头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就吃这么点饭啊?别是有病了吧?”
妈妈说:“您放心,她能有什么事啊?又不咳嗽又不喘的,能有什么病啊?我看她是贪玩。”
婶子说:“凤仙是在练踢毽子呢。”
“踢毽子?”奶奶说:“咱们家是书香门第,我过门那会儿,家规可严了,那时候可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语
不高声,笑不露齿。现在民国了,老规矩改的多了,可那也不能叫她成了没有家教的疯丫头啊?老二家里的,没事的
时候,你教教她做针线活儿,认几个字吧。”
“妈,您放心吧,凤仙这丫头就交给我了,这丫头不但长得好看,心眼儿还特别灵,我特别待见她你,从我刚一过
门儿见到她第一眼,我就喜欢她,我们娘儿俩有缘。”婶子说的这可不是瞎话,她确实是非常的喜欢我。
我回到屋里,拿起毽子又练了起来。要说练这一手功夫,可真不容易,练接毽子可比练踢毽子难多了。小脚最大的
困难就是站立的问题,两只脚都不容易站稳,何况要用一只脚站着,把另一只脚抬起来踢毽子呢?踢毽子是用左脚站
着,右脚抬起来踢一下马上就放下了,还是两只脚站着,等毽子落下来的时候,再抬起一只脚来踢。踢一下之后就又放
下了。一只脚站着身体不会平衡,但那只是瞬间的事,等那只抬起来的脚放下之后,就是两只脚站着了。不稳的身体经
过两只脚前后的挪动和两条手臂的摆动,身体片刻之间就可以平衡量,就可以站稳了。但是这种用脚尖接毽子的方式可
就不一样了,必需要一只脚站住,另一只脚才能伸出去接毽子,接住之后还要停留一下,才能放下腿。这样单腿站立的
时间可就不是瞬间了,而是比较长的时间了,这样一来身体就更不容易掌握平衡了,弄不好就要摔跟头。就这样我天天
都在练,每一天都要摔上十几个跟头,我觉得,我这小脚要和香花的大脚比赛踢毽子,肯定比不过她,但是这手用脚尖
接毽子的功夫,她一定不会。“不蒸包子争口气!”就为了争这口气,我再摔上多少个跟头,把屁股摔成八半都值得,
这就是我陈凤仙的脾气!好在现在天冷了,身上穿的棉衣裳厚,摔一下也摔不坏。
这一天,我在练习的时候,一个没站稳,我摔在了地上,两只脚没有倒过来,把左脚崴了。当时屋里除了我之外,没
有别人了,我的脚很疼,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想扶着炕沿站起来,但是脚脖子疼得要命,实在是站不起来。我想喊婶子,
可这是冬天,每个房子不但都关严了门窗,而且在门口还挂上了厚厚的棉帘子,怎么能听得见呢?我就只有在地上坐着,
左脚脖子越来越疼,我解开了腿带子一看,我的脚脖子又红又肿,我“哇”的一下了哭了出来。
恰巧这时候刘妈提着个大铁壶进来送开水,那年月还没有暖瓶,我们家的大茶吊子套着棉套,用来保温,这样随时都
能够喝上热水。刘妈一见我坐在地上哭,连忙放下手里的铁壶。
“凤仙,怎么啦?”
“呜呜,我脚疼。”
刘妈连忙把我抱到了炕上,摞起我的裤腿一看,脚脖子又红又肿,肉皮子都肿锝发亮了。她也着急了,连忙跑出去,
把奶奶、妈妈、婶子都叫了过来。大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慌手忙脚的跑了过来。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我崴了脚,又
这么厉害,怎么办呢?还是婶子有主意,她娘家哥哥是中医大夫,马上叫人套车,由婶子回一趟娘家,去把她家哥哥接
来。
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大舅(我随着婶子的孩子叫)来了,他仔细看了看,对奶奶说:“您老人家放心吧,姑娘的
脚脖子只是扭了一下,没伤筋也没动骨,过几天就好了。”
他叫婶子给我脱掉袜子,解开裹脚布,他就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喝茶去了。婶子给我脱掉了袜子,我又疼出了一身
汗,婶子说:“疼了吗、我轻着点儿。”
婶子轻轻地给我解开了裹脚布,回过身来对他大哥说:“大哥,解开了。”大舅掏出了一块白手绢对婶子说:“你
把这个盖在她的脚上。”
奶奶说:“不用了吧?你是她大舅,又不是外人,咱们都是至近的亲戚,再说她还是个孩子啊,就和你的闺女一个
样。”
大舅说:“我们当大夫的有规矩,裹了脚的就是大姑娘了,姑娘的脚是避讳男人的。”
奶奶说:“她大舅,话不是这么说,女人有三不避,一不避亲妈,二不避丈夫,三不避大夫。”
婶子说:“妈,这是他们这一行儿的规矩,您就别管了。”
婶子用手绢盖在了我的小脚上,这时候大舅才站起身来,走到了炕前,坐在炕沿上,用一只手托着我的小脚,另一
只手攥住我的脚脖子,轻轻地晃了几下,猛地一扭,我“啊”的大叫了一声,疼出了一身汗。大舅站起身来说:“好
了。你在炕上呆几天,不要出去跑了。”说完,从他的药箱子里拿出来了一帖膏药对婶子说:“晚上用热水给他洗洗
脚,把这贴膏药烤烤给她贴上。没有大事,过个三四天就好了。”说完就和爸爸他们出去喝茶了。
大舅的医术还真好,刚过了三天,我的脚就消肿了,一点也不疼了。(我不知道,原来他就是我后来的公公,老公
公摸过儿媳妇的小脚,一想起这件事来我就脸上发烧。)
整整一个冬天,我每天都练习踢毽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练成了用脚尖接毽子的绝技。把毽子踢起来老高,
然后伸出腿去用脚尖把毽子接住,毽子在我的小脚尖上颤颤巍巍,但是就是不掉下来,好看极了。
我高兴极了,本想出去找香花去比一比,可是比不了了,听妈妈说,香花已经出嫁了,嫁给人家当童养媳去了。我
们这个村子在平原与山区的交界之处,又是交通要道,做买卖的人家比较多,村子比较富裕。香花由于脚大,在本村
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嫁到山里边去了(后来她当了民兵队长,我给他传送过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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