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鈎秘籍】(32)星興典  方漁犀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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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金頂朝圣    一九五七年春節剛過,十九歲的小腳女孩翠,同鎮上的數十位老中青小腳婦女一道,啟程朝拜九百里外的著名道教勝地、與少林寺齊名的武當山金頂。家驥讀書未能同行。    武當山,又名太和山,在湖北省丹江口市境內,是我國名山之一,方圓八百里,中有七十二峰,全山游程達一百二十里之遙。主峰天柱峰,海拔1612米,峰頂有金殿一座,俗稱金頂,建于明朝永樂十四年(1416年),高5.54米,寬4.4O米,深為3.15米,全為銅鑄鎏金,至今仍金碧輝煌,宏麗如初。    此時,翠和家驥的長子趙建設,已一周歲多,齒稚體弱,難以隨行,請婆母喂養,麗鳳與翠親如母女,欣然答應。無忌與麗鳳二人,小腳伶仃,且又年事已高,比不得終日跋涉的農家老嫗,雖然眼熱,但已是心有余而力實有不足了。無忌六十三,麗鳳六十五,縱是大腳,對于兩位老教書先生,也是難以勝任,何況家中尚有八十三歲老母需人服侍。    小腳女人朝拜金頂,乍聽起來,使人難以相信。    纏足婦女,雖然纖趾俏麗,卻是艱于行旅,去其裹腳布,寸步難行。剛裹了腳的年輕女子,腳疼不適應走路,也是寸步難行,“一里謂之遙”就是指新纏足的女子而言的。    可是由于種種原因,又讓不少的纏足女子走了更多更遠的路。一些參加紅軍的令人尊敬的三寸金蓮小腳女子,克服了平常人難以遇到更無法想像的種種困難,以超人的毅力,將小腳的潛在能力發揮到極致,勝利地走過二萬五千里長征的壯舉,此處暫且不表。就是思想封閉、從不愿拋頭露面的纏足婦女,在特殊情況下,也有破天荒的壯舉。    小腳女孩佟妞出嫁后,丈夫離家公干,一是閨房寂寞,二是實實想念故鄉,過了三夏大忙的麥收,又種了秋,于是提足了精神,著意比平素更加結結實實地扎裹好了小腳后,歡歡喜喜走上了鄉間土路,按她的說法,“走路不怕慢,只怕站,再苦再累,也不敢中途歇腳;一歇下,就會站不起來了……”    她破天荒地一口氣走回娘家,可這二十多里路走下來,讓她“腳脖子都走腫了,半個月一步不能動。”據她說,她的四寸小腳還“沒有把四趾纏跪斷。”三寸弓形小腳,腳面骨和四趾都纏斷了,裹緊后更能走路。    佟妞還說:“鄉間有個太婆,很有本事,沒了老伴,要蓋樓房,一應采購,都是她親自外出采理。拐著兩只三寸小腳,東奔西走,小腳崴斷了好幾次……”拐著小腳外出辦事,全靠步行,可真是太難的事。    可是一些中老年小腳婦女在家憋悶的慌,有廟會,必是三五成群結伴同行去觀光的。傳說中州一帶各地,盛行著三寸金蓮婦女朝金頂的群體活動。三五十人成群結隊的小腳婦女,往往在過了春節就開始相約,結伴步行八九百里、甚至是千余里去武當山朝拜。那群峰最高之巔、天柱峰頂,有一座遠近聞名的金光燦燦的鎏金銅殿,高聳入云,氣勢非凡,神奇而又雄偉。這就是小腳女人虔誠朝拜的金頂,俗稱朝大頂。    凡是去過一次的小腳婦女,雖然歷盡途中千辛萬苦,個別人不幸累死在途中,可她們依然希望第二次、第三次前去朝拜。    每次所費時日,常以半年為期,緊趕慢趕,返回時,已是麥收大忙的日子。去時一身棉衣,回來時,穿著單衣,背著大包棉衣。    無忌和麗鳳鼓勵翠朝大頂,飽覽祖國秀美山川,開闊眼界。二老認為,這項群體活動極有益于小腳兒媳的身體健康。翠原來有不少畏難想法,在公婆雙雙鼓勵下,又鼓足了勇氣。    為了這次遠行,翠作了充分準備,帶了五雙木底三寸弓履,五副裹腳布,五雙凌波小襪,以備途中替換。又帶了滿滿一盒柔蓮香粉,保養肌膚,去除異味。    農歷二月初,終于啟程了。領隊的是一位人稱東方嬸子的中年婦女,她丈夫復姓東方,今年,一九五七年,四十三歲,生于一九一五年,屬兔,與家驥大姐趙艷蓮同歲,腳也一般大,也是三寸。東方嬸子老家懷慶府濟源縣大山深處,五歲開始裹腳,三年后,裹得一雙端端正正窄窄弓弓的三寸小腳。小時,即常隨父母進山砍柴,山間崎嶇小徑,奔波跋涉,練得一雙好腳力。到十五歲,即能背負五十斤山柴,行走十里山路運回家中。倒是一些平原上的大腳女孩,空手走在同樣山路上,遠遠落在她的后面。她組織小腳姐妹朝大頂多次,領隊一職非她莫屬了。    金頂朝圣,對小腳是否善于行走,是一次最好的檢驗。風靡華夏千年之久的纏足文化,淵遠流長,博大精深,其精髓為,小腳不但要求靚麗,而且更要求實用,有小腳之美,而無小腳之累。明末清初戲劇家、蓮學大師李漁在其著名的《閑情偶寄》中說:“使腳小而不受腳小之累,兼收小腳之用”,“予遍游四方,見足之最小而無累,與最小而得用者,莫過于秦之蘭州、晉之大同。蘭州女子之足,大者三寸,小者猶不及焉,又能步履如飛,男有有時追之不及”。清朝左宗棠的幕僚汪景褀在《西征隨筆》中也證實:“蘭州女子,雙彎窄細,而登山越嶺,飄忽如飛者。”    在朝大頂的小腳婦女中,腳愈小愈會走,腳愈大愈不會走。一些粗纏略縛猶未放足者,狀極丑陋,黃瓜不像黃瓜,地瓜不像地瓜,全無小腳尖瘦弓小之美,而又步履艱難。最困難的,是那些腳已纏斷,又盲目去掉裹腳布的人。這些人,一開始便打了退堂鼓,作了逃兵。翠的小腳,裹得又小又好,雖是便于行走,但開始也勞累不堪,逐漸越走越會走了。    每次朝金頂,最讓小腳女人講說不盡的是,艱苦倍至的九百里路途,每到一處既有讓人眼花繚亂的秀麗風光,也確有纖纖蓮趾難言的苦衷。    為了虔誠,她們在民國之后已有鐵路的情況下,不坐火車,全是一路步行。只有從湖北老河口到武當山漢江邊,因沿江山路小徑實在崎嶇,才坐木船,溯江而上。因此,留下了她人們經過的許多讓人奇怪而又神秘的地方。    也許是腳大腳小,檔次不同吧,好像俊的喜歡和俊的走在一路,丑的和丑的走在一起,小腳女人也是一樣。三寸小腳是標準尺寸,正宗小腳,達到這個標準的,全在四十多歲以上,東方嬸子算是最年輕的。還有一個例外,那便是十九歲的小腳女孩翠,也是三寸小腳。她和六十歲的奶奶輩,四十多歲的嬸嬸輩,走在第一梯隊三寸小腳集團里。    一路上,面色羞澀的翠,無疑是這個四五十人觀光旅游團隊最大的亮點。她高挑身材,靚麗容顏,稚嫩年華,而又是蓮趾絕纖,引起了路人高度的關注,一些雙腳粗纏略縛至今依然不肯放足的中青年小腳婦女,無不投以熱辣辣的羨慕眼光,看得翠更加羞澀,頭埋得更低了。    閉塞的山區,群山綿延,流水淙淙,一個油菜籽那樣大的新聞足以引起鄉民們的轟動。翠的到來,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這條自古就有的朝山古道及其沿途村莊。    一天傍晚,東方嬸子領著大家來到一個叫做龍虎灣的依山傍水的村莊,分到她以前朝山早已熟識的十幾戶人家住宿。翠被一位白發蒼蒼年近七十在村口迎候的老奶奶接到自己家里。    翠一天走下來,二十多里的山路,確也走累了,兩只小腳上一層又一層的裹腳布也被汗水浸濕,又痠又脹,甚不是個滋味。老奶奶進門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坐在旁邊竹椅子上,有滋有味地看著翠洗腳,問長問短,問翠的小腳幾歲開始裹,是誰給裹的。翠紅著小臉,一一回答。老奶奶聽說是翠九歲時自己給自己裹的,不禁大為稱贊。旁邊站著老奶奶的大孫子媳婦,大約有二十七八歲,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容顏秀麗,美中不足,是一雙五寸長的半攔腳。小時嬌生慣養,怕苦怕痛,以致腳都沒有裹小,留下終生憾事。    這位大姐,聽著翠的自述,不禁臉紅一塊,白一塊,自愧不如。老奶奶聞知翠的大名,亟欲見識一下翠的小巧金蓮,怕被別家掄去,早早在村口迎候,得遂所愿。一見之下,大喜過望,不但年稚腳小,而且人極美貌。    山村的小腳女人聞訊趕來,將堂屋擠得水匯不通,觀看翠的迷人的小腳。后面的人看不清,踮起小腳,將小腳踮得生痛。    翠的小腳剛剛洗了一半,見周圍擠滿了人,小臉一直紅到脖子上,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原來小腳女人洗腳最怕見人,一絲不掛的小腳,本是她們最大的隱私,現在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翠只得硬著頭皮,趕緊洗完了兩只小腳,揩干水跡,遍撒香粉,將小腳一一緊緊扎裹齊整,穿上小襪、弓鞋,與眾人一一見禮。    眾人大飽眼福,上了一堂生動的纏足文化課,對撲鼻的香粉、精致的襪履,羨慕極了,贊不絕口。    末了,應眾要求,又將小時裹腳情形講了一遍,更是一片稱贊之聲。    她們下一站是二十里外的安樂窩村,剛巧該村有個小伙子看望龍虎灣的姥姥,連夜回去報信。因此,翠每到一地,必得展示一番,敘述一遍,類似巡回報告團。村民必到村口熱烈迎接,就差一條“熱烈歡迎李翡翠同志來我村傳經送寶”的紅布橫幅了。    一行人里,最讓翠佩服的是東方嬸子,腳既裹得出色,人又長得出眾,笑容可掬的臉上,露出尖尖的虎牙,即便不笑,也讓人有眉開眼笑的感覺。東方嬸子一九三二年十八歲從大山里嫁到永興鎮,年輕時千嬌百媚,是鎮上出名的美人。她十八歲時已是父母最得力的助手,扛起百斤山柴,走上一二十里羊腸小道,三寸小腳一點事沒有,像個棒小伙子一樣,她娘還舍不得她遠嫁他鄉呢。話又說回來,從貧瘠的深山,嫁到平原上的大鎮子,無疑從糠籮跳到了米籮,爹娘哪會不高興。婆家之所以看上這個純樸天真爽朗的山姑,無疑是她擁有一雙遐邇聞名的小腳。懷慶府小腳譽滿中州。    東方嬸子幽默詼諧,愛開玩笑,而又無傷大雅,并不令人難堪,她說話大家都很愛聽。在她嘴里,不僅有長途跋涉朝金頂的故事,也有那些“鴨嘴”、“鵝頭”小腳的種種描述,說來既不矜持,也無狂熱,誰不愿聽她娓娓道來的傳奇見聞呢?說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場面,聽者人人屏息靜氣,生怕漏聽了故事。弓鞋羅襪,蓮趾纖纖,夢一樣的長途跋涉,艱辛備至,是她們親歷的軼聞趣事,也是三寸金蓮鄉間女子一生的壯舉。    在東方嬸子的帶領下,翠一行小腳女人,走過了龍虎灣,路過了安樂窩,上過野雞崗,跋涉過黃沙灘。    途中,又路過了靈谷庵。這些旖旎風光,成了消除疲勞的眼福享受。在夜靜風鈴動的靈谷庵里,從隋唐以來,就住著許多出家的尼姑。翠所見到的中老年尼姑,她們雖然身穿長大的出家人灰袍,光凈的頭顱沒有一根青絲,可是腳下俱是蓮趾纖小,三寸小腳絕不遜色,對小腳娘娘無比虔誠。什么都變了,唯獨小腳絲毫未變。出家人,萬念俱無,四大皆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寂寥長夜,唯獨窄小金蓮,伴著黃卷孤燈。小腳,是她們的精神支柱,是她們的理想追求,是她們難以割舍的命根。    庵中尼姑看見翠一行小腳女人,雙手合十,指引她們為遠近聞名的小腳娘娘菩薩進香。娘娘端坐佛龕,端莊慈祥,小腳絕纖,供桌上擺滿了小巧玲瓏作為供品的小腳鞋。    天陰下雨,走過那一望無際的博望坡,步步泥濘不堪的紅泥灣。    當然還有既艱苦,又讓她們覺得了不起的是,昔日皇帝微服私訪游龍戲鳳走過的地方,她們特意也去走了一走,并且聽到當地八九十歲的老人講述一代代傳下來的故事。當年皇帝走過的母豬峽、皇路店、遇駕庵,該有多少神秘的故事讓她們充耳以聞,聽了個夠。    當然,路上唯一讓小腳女人們作了難的地方是脫腳河。河水不寬,流水潺潺,冰涼刺骨,卵石密布。當年,皇上還屈尊龍駕,脫得一雙光溜溜的腳丫子,涉過河去。成群結隊的小腳女人,風風光光地趕到這個倒霉的地方,聽說連皇上都要赤腳過河,呆如木雞,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她們出發時,約了本地幾位中年男子輔佐東方嬸子,一同作為領路向導,一路同行,作為“隊首”,一路之上,遇到山山水水,也好有個照應。舊時,大戶人家太太小姐身邊帶著丫鬟仆婦和男仆,此時可到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關鍵時候了。    背過河去,這是小腳女人的一致希望,可累壞了隊首向導,一次,一次,不知背了多少趟,方才把她們全部背過河去。    石漫灘一處地方,鵝卵石遍布,纏足女人走在其上,每一步都歷盡了難言的苦痛。    還有那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人稱豺狼峪、黑狐窩的荒山野嶺,入夜,找不到一個破敗的茅草庵,更不用說遮風避雨的房屋了,哪有地方可供歇息,更不用說可以入睡了。小腳女人們只好相依相傍,在漆黑的漫漫長夜中挨到東方露出曙光。    多數三寸金蓮纏足婦女,到后來,日行十里就再也挪不動了。幸好途路上村落人家,見是朝拜金頂的,無不善待吃喝,安排食宿,就連小腳鞋、裹腳布破舊不堪時,當地的小腳婦女都會提供新鞋、新布。不過,小腳形狀大小千差萬別,找到一雙合腳鞋也非易事。    翠一行從老河口登船前往武當山。老河口是長江最大支流漢水上的大碼頭,是河南經水路進陜入川的水陸樞紐。碼頭邊寬闊的江面上,數以百計的大木船,桅桿如林,船帆獵獵。一二丈長又寬又厚,用杉木制作的跳板,從塊石砌成的碼頭上,一直搭到高高的船頭,微微有些顫動,跳板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江水。小腳女人,行走在跳板上戰戰競競,寸步難行。船家女兒,赤板大腳,知是朝拜金頂的人,熱情一一攙扶,引入船艙,艙內寬大,分有幾個艙室,設有床鋪,俱可安眠。眾人連日奔波,疲憊已極,正好歇息,人人眉開眼笑。三個女人一臺戲,艙內頓時充滿歡聲笑語。    從老河口往武當山,溯江而上,逆水行舟,由纖夫曳拉上行,輔以風帆。幾十丈長、胳膊粗,由青竹篾編成的纖索,由十幾名纖夫曳行,高高拴在粗大的船桅桿上,懸空橫過江面,蔚為壯觀。漢江上的氣勢,比家鄉洛河、伊河宏大多了。藍天碧水是消除疲勞的提神劑,壯麗景色使小腳女人們終生難忘。    前往武當山的漢江邊上,她們結束了三天航程,下船了,沙灘上留下了一行尖碎的小腳印痕。    東方嬸子領著翠一行小腳女人,邁著細碎的蓮步,裊裊婷婷,來到武當山下老營附近的玉虛宮道觀里。    道觀里的女道長,在一九九一年八十八歲,生于一九0四年,大清光緒三十年,依然滿面潤光,像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婦人,嚴嚴實實纏裹著的金蓮三寸小腳,套著女道士小鞋。她八歲出家,在八十年里不知接待過多少朝拜的纏足婦女。翠一行人一九五七年去時,女道長五十四歲,像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她殷勤接待這些纏足婦女,喝茶、吃飯不收錢。她款動纖纖蓮趾,顫顫巍巍,搖曳多姿,親自引領游人在觀內幽靜林蔭下就餐,可誰不多少掏掏腰包呢?雖只區區兩毛小錢,可女道長照樣雙手合十表示感謝,她十分誠懇地說:“施主的錢,都要用來修繕道觀。”    且不說從老營直到山根那二十里有余的兩條崎嶇山道,尤以西邊那一條讓人時時步下生畏,也更別說小腳伶仃的纏足婦女,步步險象環生,心驚膽戰。    但是,小腳女人雖然腳小,她們也是堂堂正正的人,也有做人的尊嚴。她們切切實實維護小腳女人的尊嚴。別人認為,她們從小裹腳,裹得走不動路,是自討苦吃,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是自己同自己過不去。    可每一個纏足婦人絕不這樣看,裹腳是自己自覺自愿的,追求美麗就要付出代價,那怕是終生行走不便的嚴重代價,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上也不會掉餡餅。別人看她們疲憊不堪,她們卻甘之如飴。正是這些不便,卻是她們追求的幸福,無怨無悔,安之若素。    終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腳婦女,一旦有幸朝拜金頂,個個興高采烈,人人歡呼雀躍。可是,她們不曾想到,崎嶇不平的山路,對于她們從小裹就的小腳,卻是一個嚴重的考驗。    一雙尖瘦弓小的纖趾,走在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山路上,格外費勁。蜷伏腳底的腳趾,一旦硌在石子上,疼痛難忍,皺眉呻吟,撫足揑弄,楚楚可憐。有的小腳磨出了血泡,裹腳布上血跡斑斑,可是,誰又好意思當眾表白疼痛呢?    從小歷經纏足撕心裂肺疼痛的小腳女人,人前一輩子也不肯承認腳疼。當然,不相干的人問她們時,她們總是說“不疼”。    是啊,如果冒冒失失承認自己腳疼,那人家肯定會說,腳疼為什么還要繼續裹腳呢?為什么不放掉呢?試想一想,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那將是何等尷尬,豈不是自討沒趣,授人以話柄。    小腳女人,具有比天足女人更強的自尊心。她們從裹腳時起,就視小腳為生命,絕不肯說半句有損于小腳的話。    只有同自己的丈夫,或是相好的情人,在夜半“玉軟香溫受用熬”,枕邊竊竊私語時,才會真情相告。
(未完待續)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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