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良辰乞巧姊妹聯歡  競繡敲詩主賓盡興(一)

    槐緑蝉稀,金風送爽入秋矣。春雨樓講席重温,諸弟子别來无恙。杜蘭闺中又有意珠为长夜之伴,珠以三月三日生,差长镜郎數月。鏡郎因姊之。晨夕无事,恒與其珠姊蘭妹共游嬉,且得出入閨中,无拘霄汉。斯时意珠既恒居留,孔氏其视杜蘭若镜郎,較他學侶更形親密。身心幾幾忘家,而不啻为孔氏家庭之一分子,而尤柰珍与鏡郎为姨表行。当然亦在亲密之列。故若而人之游戲場,不仅拘拘於園中,而恒聚于内院,若孔夫人之繡阁,杜姑娘之芳閨,蔑不可以流連談笑,追随徵逐焉。旋周慧鹦以從孔夫人學繡,故亦得出入内院,逐隊而嬉。
    夢花不嘗語其妻,谓镜郎刚躁乎在理,知子者當莫若父,詎意不然,鏡郎在姊妹行中,其周旋應對却甚委婉和柔,甚言之,絮輭餳甘,在在足以赚人歡喜。設若镜郎为紅樓夢里人,置身大觀園中,當爲怡紅公子之情敵。幸鏡郎不似怡紅傖俗,如呵香脅,嘗口脂,聞袖麝,瀟湘館枕泥並頭,黑甜鄉夢迷警幻。凡此狎褻風情,鏡郎未嘗一效其尤也。夢花嘗發奇論曰:“小兒女互相爱好,亦人情之常。毫无足怪。爲之長上者,宜督視於无形中,懸礼教而料量操。縱若顯然詔以男女有别,瓜李爲嫌,而于中間,設内外之防,拘其形跡,諄諄训戒,步步約束,是不啻爲之揭開兒女私情之幕。俾知男女相處,殆有一種至可玩昧之問题,於是小兒女轉因此而为情场之覺人,雙方各縈綺想,防之愈嚴,其凝集力亦愈厚,则不如纯任自然,无形防堵之为得也。”
    一日,婦語夢花,鏡郎若杜蘭,年事皆長矣,男室女家謀之匪易,君已胸有成竹否?以妾管見,蘭与鏡倒是一對鴛鴦也。梦花躊躇曰,予年来爲阿鏡擇婦,未有所决。端莊莫如蘭,温婉莫如柰,伶俐莫如慧鸚,柔媚莫如意珠,各有可取,予轉不知所可矣,還當摩挲雙睛,詳加甄别,卿其稍待,勿急急也。婦微哂曰:“粥粥者,日接于目,猶擇也而不能决,他人僅恁媒妁之言,以耳为目者將奈何?”夢花曰:“不入五都市,則亦已耳。既入矣,不當於五光十色間可擇其尤耶?”婦又哂曰:“然則看君擇婦到幾時也!”于是鏡蘭之婚字問題又暫擱置不議。著者乘此擱置不議之时,又得瑣瑣叙彼一行兒女之情場佳話矣。
    一日爲七月七日,春雨樓之誦声暫輟,杜蘭於先一日,約其同學姊妹行在梅花館中作乞巧之會,慧鸚等皆稱善。柰珍曰:“蘭妹盍簡招素秋李棠来乎!”,杜蘭曰:“然。素秋姊姊近數愆期不登師門,得毋病耶?”慧鸚拍手曰:“儂知之,儂知之!渠何嘗病,殆眼巴巴盼佳期喜好事。近賦鵲橋仙效天孫下嫁也。”柰珍曰:“妹何以知?”慧鸚曰:“姊如不信,可問諸李氏姊弟(指棠棣)。蓋素秋嫁期,即在明春,日来忙甚,方繡鴛鴦枕被,裁製嫁衣裳,自不暇来耳。”柰珍笑曰:“妹亦知牛郎谁歟?”慧鸚掩口啞笑曰:“摶扶摇而上者九萬里。”杜蘭恍然曰:“呂鵬,呂鵬。”意珠曰:“其人非長身玉立、某日來先生案头默誦秋声賦者乎?”,杜點首曰:“然。”慧鸚笑語意珠:“此一對未婚夫婦,設復同时請業來師門,吾儕当默識其神情態度,他日恣調笑也。”意珠微嗔曰:“促狹兒,虧汝不惶恐。春水一池,干卿底事?設汝他日,牛女鵲橋,亦属同門桃李,汝之神情態度,亦不畏人調笑耶?”

参考译文03A

无边风月传  吴双热  著

第三回  良辰乞巧姊妹联欢  竞绣敲诗主宾尽兴(一)

    老槐树上的蝉鸣渐渐稀少了,又到了金风送爽的秋天。春雨楼重开讲席,弟子们重新汇聚,杜兰又有意珠作为夜谈之伴,甚是喜欢。意珠是三月三日生,比镜郎大几个月,镜郎即呼之为“姐”。早晚间没事的时候,就与珠姐兰妹一起玩耍,且得出入闺中,无拘无束。这时意珠已经在孔家留宿,孔梦花对待杜兰像对镜郎一样,使得杜兰成了孔氏家庭中的一员,几乎忘了自己的家。尤柰珍与镜郎为姨表亲,当然也很亲密。所以这些人的游戏场所就不限于园中了,而且经常聚于内院,比如孔夫人的绣阁、杜兰的闺房,大家都可在此流连谈笑,你来我往,很是亲热。不久,周慧鹦由于向孔夫人学刺绣,所以也得以出入内院,和这些人一起玩耍。

    梦花曾对其妻说镜郎刚躁,此说或许在理,常言道:知子者莫如父,但实际上却又不然。镜郎在姊妹群周旋应对却很是委婉和柔,进一步说,即是镜郎性情温柔,并且时常说些甜言蜜语,当然博得大家喜欢。如果镜郎为红楼梦里人,置身于大观园中,那一定会成为怡红公子的情敌了。幸而镜郎不像怡红公子那样粗俗,比如依偎女子香肩、尝她们的口脂、闻她们袖里的香气等等,在潇湘馆赖着躺在一处,以及睡梦中与警幻所荐女子交媾等等事涉狎邪之事,镜郎是一件也没有。梦花曾发议论说:“小儿女之间互相友爱,这是人的天性使然,没什么奇怪的。作家长的应该在无形中监护。如果大张旗鼓地宣传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避嫌疑等等教条,设立内外有别的防范措施,限制日常行为,时常进行说教,使人感到步步都受约束,实际上是揭开男女私情的序幕。他们反而会感到,男女相处别有一种滋味,于是促使他们过早地坠入情场,双方各有奇思异想,防范越严,其相互间的凝集力也越大。还不如听其自然,在无形中进行督导劝诫为妙。”

    一天,夫人对梦花说:“镜郎与杜兰,一天天地长大了,男婚女嫁的事应该有个安排了,不知夫君是否考虑过了?以我的看法,杜兰与镜郎倒是一对儿。”梦花考虑了一会儿说:“这几年,我是在为镜郎选择媳妇,只是定不下来。若论端庄,没有比杜兰更合适的了;若论情情温柔,没有比得上柰珍的;若论聪明伶俐,没有比得上慧鹦的;若论温婉柔媚,没有比意珠更强的了。她们各有所长,我反而拿不定主意了。还是应该擦亮眼睛,详细考察,不要草草决断的好。”夫人道:“这也太犹柔寡断了吧!这些可以候选的人,你每天都能看到她们,还犹豫不能决断国。别人只是凭媒妁之言、以耳代目,只听到媒婆说,又不知真假,那又该如何?”梦花道:“如果不能到大都市也就罢了,既然到了大都市,不应该在五光十色之中,好中求好么?”夫人又道:“那我要看你为儿子选媳妇选到什么时候。”于是镜郎的婚姻问题暂时搁置起来。

    转眼到了七月七日这一天,春雨楼暂停读书,杜兰已经于前一日约其同学姊妹在梅花馆中作乞巧之聚会,慧鹦等都叫好。柰珍说:“兰妹何不把素秋、李棠叫来,让他们也参加?”杜兰道:“这个我也想到了,只是素秋姐最近一直不来向先生请教,是不是病了?”慧鹦拍着手说:“我知道!她哪里是病了,是喜事快来了,要嫁人了吧?”柰珍问:“你怎么知道的?”慧鹦道:“姐要不信,可问李家姐弟(指李棠、李棣),大概素秋出嫁日期是在明春吧,现在正忙着绣鸳鸯被和枕头,裁制嫁衣,没时间来聚会呢。”柰珍笑道:“织女下嫁,妹妹知道牛郎是谁吗?”慧鹦借用庄子《逍遥游》里的句子笑道:“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杜兰恍然大悟道:“吕鹏,吕鹏。”意珠道:“是不是身材高大、那天来先生案头默诵秋声赋的人么?”杜兰点头道:“是他。”慧鹦笑对意珠说:“这一对儿未婚夫妇,如果同进来先生门前,我们就看他们的情况,取笑一下他们耍子。”意珠不以为然道:“太没见识了,他们自有他们的事,与你什么相干?如果你也到了这一天,大家也这样对你,你不狼狈么?”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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