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萍
五、学踢毽子
要学踢毽子，爷爷可不同意，他说：“我们是诗书礼仪之家，做姑娘的就要有个姑娘的样儿，闲着没事跟你二婶学
学绣花儿，要不就认几个字。别整天跟疯丫头似的。”
绣花、认字我都喜欢，可是我更喜欢玩儿，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不喜欢玩儿吗？为了和香花她们争这口气，一
有功夫我就学踢毽子。毽子是妈妈偷着给我做的，几根鸡毛，下面绑着一个铜钱。要说踢毽子可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我这么小的脚，连走路都要用两只胳膊来回的扭，借此以保持平衡呢。踢毽子要一只脚站着，用另外的一只脚抬起来去
踢才行，我用一只脚哪里站得住啊？
想起香花笑话我那种得意的样子，我非争这口气不可，我就不信我这小脚比不上她的大脚片子。我从小就是这种倔
强的性格，这对于我以后当交通员。当村里的妇救会主任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为了争这口气，我就自己不停的练。怎么练呢？首先毽子踢飞了，去从地上把毽子捡起来就是一大难事。还是妈妈
有办法，她给我绑上了一副腿带子，然后把毽子拴上了一根小绳，让我在屋子里把身体靠在柜子上，一只手提着小绳，
抬起一只脚来，踢拴着绳子的毽子。用一只小脚支撑着全身的体重，能不累吗？一会儿的功夫我的腿就酸了，脚也疼了。
左脚疼了就换右脚，两条腿倒换着来。这一练就是半个时辰，累得我腰酸腿疼，两只小脚都站麻了，躺在炕上再也不想
起来了。一直到了晚上，我还在炕上躺着。妈妈打来一盆水给我洗脚，她一边给我揉着小脚，一边对我说：
“不要着急吗？哪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呢？慢慢来，只要不怕吃苦，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妈妈就是个倔强的人，争强好胜，做什么事情也不肯落在别人的后面，我的倔强性格可能就是受了母亲的遗传。
有时候我练的腰酸腿疼的，真的不想练了，可一想到香花她们踢毽子的样子，我就咬着牙也要坚持着练。每天妈妈
都给我用热水烫脚，看我的脚上长没长鸡眼，脚指甲长长了没有，是不是抠进了肉里。如果发现指甲长了，就给我剪
掉，好在我的脚比较嫩，再加上妈妈的精心护理，我的脚一直也没长鸡眼。练了一段时间，我试着不再靠着柜子，而
是用一只手扶着柜子，另一只手提着毽子上的小绳，抬起一只脚来去踢。当能踢到十几个的时候 ，我就又试着不扶柜
子了，用一只脚站着，一只脚踢毽子，可最多只能踢一两个，就站不住了，要摔倒，我就趁势靠在柜子上，歇一会儿，
等缓过劲来，再练。
过年了，村里请来了戏班子，在龙王庙前的戏台唱大戏，我们全家人都去看戏，那年月过年看大戏，是农村最热闹
的文化活动了，戏班子是由村里的几家店铺和富裕一些的人家，捐钱请来的，当然捐钱的也少不了我们家。在我们村
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戏台的对面搭有一个席棚，凡是捐了钱的人家，可以坐在席棚里看戏，这就是当时的“雅座”
了。来看戏的人可真多，大人小孩足有好几百口子，连外村也有许多人来这里看戏。奶奶、妈妈、婶子和我坐在席棚里，
身上穿着大棉袄，倒也不觉得冷。台下一片乱乱哄哄的，大人喊，小孩子叫，还有四五个作小生意的到这里来卖花生、
子、糖豆、关东糖的，一个劲的吆喝，乱的就像蛤蟆吵坑一样。
台上打了三通锣鼓 ，戏开演了，场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演的是什么戏，就见男的、女的穿的花红柳绿的，
挺好看的，她们轮流着咿咿呀呀的唱，可是唱词我一句也听不懂。看着看着我就有点困了，委在妈妈的怀里想睡觉了。
这时候婶子忽然间捅了我一下：
“凤仙，别睡觉，当心着凉，你看人家的那双小脚多好看呀！”
一听“小脚”两个字，我立刻就来了精神，
“哪儿呢？哪儿呢？”
婶子往台上一指，“你看那个小姑娘。”
我仔细一看，只见台上的那个小姑娘果然是两只小脚，只见她没有象别人那样穿裙子，也没穿长衣服，而是一身绿
袄、绿裤子，透着那么干净利落。她在台上走得虽然很快，可是上身却一动也不动，就像驾着云一样在台上来回的飘，
真是美极了。一会儿她提起衣襟，另一只手好像在往出抓东西，又往地上撒，嘴里还“咕咕”的叫着，这下子我看明白
了，原来她是在喂鸡。一会向前跑，一会儿往后退，那叫灵活。嘿！真棒！我此后就一直也没有注意戏剧的故事情节，
两只眼一直盯着她的那双小脚看。她的小脚裹得小小的，看样子好像和我的脚差不了多。平时我们走路总是两条胳膊要
前后的摆动，就象跳舞一样，否则就站不稳了，看人家，也是两只小脚，可是却能够满台飞舞，虽然走的那么快，可是
上身却一动不动，就像行云流水一样，那叫美。看起来裹了小脚不是什么也不能干了，做起事情来，一样也不比大脚片
子差。
奶奶说：“傻丫头，她的脚可不是裹出来的，那是一双假脚，大脚穿小鞋，这叫踩跷。”
“踩跷”我不懂，但是我认为，假小脚能够这样的灵活，真小脚就不行吗？庙会上那位小姐姐人家还能蹬伞呢，她假
小脚行吗？真小脚就应该比假小脚更灵活。我又不比别人缺条胳膊少条腿的，人家小姐姐也是两只小脚，能够这么灵活，
我就连踢毽子也不行吗？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我决心一定练得跟戏台上的那位小姐姐一样，练出一双真正有灵气的小
脚来！等练好了踢毽子，去和香花她们比试比试，看她们还敢不敢再笑话我了。
我练踢毽子，一直都是背着爷爷的，怕他说我疯，没家教。好在爷爷一直也不上我们屋里来，家里有什么事，都是在
门口外面喊我妈妈，这样我在房子里练踢毽子他就不会知道了。日复一日，也不知道我摔了多少个跟头，我慢慢的不用
扶柜子了，也能用一只脚站着，踢上几个了。到后来也不用拴绳子了，就像香花踢毽子一样，把毽子抛向空中，然后用
小脚去踢，开始的时候只能踢一两个，后来越踢越多，我终于学会了踢毽子，一口气能踢十几个呢了，跟头也摔了几百
个了，但是我觉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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